目汾汾

人生辣么长又辣么快,总要有点盼头~

11 天命不奈

  

  晨光初露,日出有曜,耿耿星河欲曙天。

  

  荒山脚下密密麻麻地站着数百个灰袍和尚,此刻正齐坐下来,手中锣鼓声响起,同时颂念经文。在那苍茫一片的土地上,颇有几分佛意。连萧瑟这般懒散的人,神色都不由严肃起来:“三百和尚荒漠诵经度人,倒比皇家的祭天大典更多几分禅意啊。”

  

  白衣仙人垂眸敛目,遥遥立于浅吐新芽的柳树旁,凝视着自家小狐狸落到泥地上的影子微微出神。

  

  四下透风的破庙之中,唐莲与雷无桀左右护法似的远远守在门外,独自待在屋里的无心从自己的长袍之内掏出了一个包裹,神色郑重,缓步走向前将那包裹内的东西打开,轻手轻脚贡置在佛坛之上。

  

  那是一颗似白玉般剔透、亦像木石般厚实的小圆珠,竟荧荧散发着金色光芒,佛坛之上虚虚幻幻仿佛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是……鬼么?”雷无桀大惊,忍不住开口询问,却被唐莲伸手止住,萧瑟也轻轻摇头: “别说话。”


  佛坛上的身影随着诵经声越凝越实,却是一位披着灰袍,眉发皆白,慈眉善目的老僧。那老僧踱步从佛坛上走了下来,望着端坐在地上的无心,弯下了身,轻轻抚他的头:“孩子……”

  

  “师父!”漫长险路走走停停,无心很少主动提及忘忧大师,偶尔交谈也一直以“老和尚”来称呼,却终于在此刻喊出了“师父”二字。他跪拜在地,眼中泪水汹涌而出。

  

  “好孩子莫哭。”忘忧微微含笑,“来这里干什么,你该回家去了。”

  

  “漏尽通。”莫衣轻声叹息道,一步步迈向野林彼端。

  

  萧瑟若有所思地转过身,恰看到孤寂的背影自凛冽寒风中悄然隐去。每退一厘,自家先生清香幽远的气息便溃三分。所过之处,草木俯首,云霭低沉。

  

  直觉不妙,他往前紧跟几步,却被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拍了拍肩膀:“陨一人,万千泽,这人又偏巧黑白难辨,施主以为杀不杀得?”

  

  唐莲瞬息捏住袖里求稳备妥的暴雨梨花针,雷无桀迅速摆好火灼术起手式,可眼前貌似只是位面生的老主持,端的好一副德高望重的姿态。

  

  “要我就直接灭了。”萧瑟从未想过自己慵懒的声音此时听来竟是万分坚定。

  

  “说得不错。”描银的殷红鬼画符承载着不知名的笑意递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残影倾颓如随风消逝的摇烛,唐莲与雷无桀惊得久久无语。

  

  静默感知周遭的萧瑟,倏地睁眼一把将那天力充盈的符咒撕了个粉碎,又冷笑着擦燃火石将其付之灰炬。

  

  渺无人烟的密林尽头。

  

  “哥哥,哥哥,你为什么迟迟不找我……”

  

  “施主可曾听闻‘人死如灯灭’?”

  

  “尔等狂妄!”

  

  合该彻底堕入伤悲炼狱的莫衣慢慢抬起眼睫:“伪佛宗皮相,仿故者之音,这么多年了,不妨换些更好看的手段?”

  

  “放任自己沉沦苦痛,调虎离山,那边恐怕有你不愿牵连的人吧,”数道眼熟的身影频频闪现,“吾……我最近新学了凡间的一个词,叫‘金屋藏娇’。”

  

  皎皎谪仙眼神如刃:“单论恶心人,你确有一套。”

  

  “呵呵呵呵……不打紧,机果临世,你自会求着拜我。瞧瞧这一身森僻诡息,啧啧,认错服软这般难?小绿儿我想想办法也不是不可以。还有,别以为我看不出这几年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烬霜蜿蜒,寒蝉鸣泣。

  

  钦天监议事的老国师抚摸着手里莫名碎作几瓣的玉樽,五脏六腑跳如擂鼓,不安到了极点:“师弟?”

  

  还是那座破败不堪的寺庙,外墙却另有七个穿着袈裟的僧人正襟危坐,有的慈眉善目笑而不言,有的却如怒目罗汉,有的又垂首闭目似在假寐。

  

  本相罗汉阵!

  

  “吃我雪落山庄副庄主萧无瑟一拳!”雷无桀朗声道。


  “滚!”远眺异侧冰封山脉的萧瑟,扭头怒骂一声。

  

  鬼鬼祟祟蒙好面的唐莲跃了进去。

  

  “唐……”萧瑟立刻顿住,“大师……咳!白莲藕,你怎么不先挡严额前发丝?”

  

  唐莲疑惑地眨眨眼,灵巧地拉起锤偏的雷无桀旋身躲过两记拈花指。

  

  “再吃我雪落山庄副庄主萧无桀一腿!”雷无桀仗着有师兄入场帮忙,兴高采烈地说道。

  

  “可施主刚刚说自己叫萧无瑟,怎么转瞬间又改名了?”大威禅师语气平静。

  

  雷无桀顿时涨红了脸: “一时说错罢了!”


  “那施主到底叫什么?”大普禅师倒是好耐心地继续问道。

  

  “给我听好了,我乃是雪落山庄副庄主,萧无心!”雷无桀怒喝一声,气势十足。

  

  萧瑟嫌弃地揉了揉额角,懒得再骂他。

  

  “寒水寺无心,前来破阵!”依依不舍送走忘忧的无心顷刻奔离小屋,将还欲过招的两人平安送出阵法: “诸位可知我师父是由你等伪佛陀逼至入魔?”


  “想做大罗金刚?我打得你金刚破裂!金刚不坏?我打得你元神俱灭!”无心一个踏步向前,一拳击中大怀禅师,“咚”的一声。


  再一拳!又一拳!

  

  无心一怒之下连挥数十拳:“我此生未做一件坏事,可世人皆要我死。师父想救我,将我送入了罗刹堂。我虽一身魔功,可看尔等才是魔!”

  

  雷无桀与唐莲默契地退至一旁,萧瑟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巧的灰雀看准时机扑簌簌飞上他的肩头亲昵地蹭了蹭。

  

  重重冰雪覆压下,空洞的回音中夹杂着无以言表的愤怒:“你竟不惜道法逆施?七成修为,难怪我探查不到那年雨夜……对自己够狠,可有人领你的情吗?滑天下之大稽。”

  

  莫衣沉默不语地反复叠构八卦阵。

  

  多番脑内推演,确定彻底损毁的符咒并无任何方法复原,萧瑟适才放松地抚了抚腰间温润的玉珏,不自觉地呢喃出声:“我从不信什么天道谈闻。”

  

  忽然,耳畔似有千万僧尼齐心聚意唱颂梵音镇魂歌。

  

  大觉的神思几乎在瞬间抽离,但他有金刚不坏神通护体,立刻稳住了心神,却见那无心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肩膀,身体的真气瞬间如潮水般泄去。

  

  “别瞪我了,我也不知道这功夫叫什么名字,封皮被毁了。”无心脸色惨白,“但我取了个新名字。”

  

  “叫悲天悯人!”

  

  萧瑟笑了笑,眼底忧讽未减反增:“悲天悯人,这次的名字,取得不错。”

  

  “一直都不错好不好?”无心笑。

  

  雷无桀望望面色枯败的大觉,问道:“大师,这架也打了,无心的功夫也没了,这路也该让开了吧?”

  

  大觉禅师摇头叹道:“谢无心师侄不杀之恩。”

  

  “怕是还走不了。”唐莲谨慎地捏起龙须针。

  

  无双城的人马不知何时已行了上来,数十骑清一色地穿着连风帽的黑氅。为首的那人裹紧墨色面巾,正神色怪异地盯着他们。

  

  “分心?”月白雪衫的一角被毫不留情地斩断。

  

  “打腻了。”轻踩树梢的莫衣正色道,不过寥寥几炷香,他便颇为想念挼自家狐狸的柔软触感,“呵,我为何要在这里与你这种……浪费时间?”

  

  剑风泠然的另一边,接连赶来支援的司空千落与无禅措手不及,只能无力地看着云梭、轻霜、绕指柔、玉如意与风萧不断变换着花招,恶意玩闹似的分散又合拢。

  

  无双忽然就笑了,只是一笑之间,抱着的剑匣却像炸开了一朵绚烂烟花般,五柄飞剑同时瞄准中央浑浑噩噩默念“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无心胸口袭去。

  

  娇艳的血花朱线般顺腻地滑落叶草。

  

  “你偷偷护下的小老鼠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莫衣,吾很是期待下一次相会。”一缕缕涣作光丝的修竹身姿最后抿了抿仙人大动杀招时混不吝啬的腥黏血珠。

  

  黄沙翠枝轻扬,疑是星盏坠凡尘。云如月素裳飘飘,面若冠玉,飒爽而立。

  

  冷刃雪亮的五把利剑规规矩矩依次列侧,剑匣嗡嗡,余下的飞剑更是迫不及待想蹿离束缚奔向眼前玉人。

  

  “诶?”无双被怀中激荡的剑匣带得振动不已。

  

  来者只是轻飘飘瞥去一眼,燥欲难安的武器们便如同挨了瓢泼冷水般转瞬镇定。

  

  萧瑟随手将偌长纱笠罩了上去,状似无意地捏住宽大袖摆遮掩下的皓腕,眼尾含冰,压低嗓音问道:“谁做的。”

  

  许是极少有绝佳机会欣赏眸仁深处隐隐映染火苗的萧狐狸,仙人不解地歪了歪头,试探着笑笑:“我自己?”

  

  骤然收紧的狐爪巧妙避开快速愈合的几条伤痕,意有所指地点点参差不齐的布料。

  

  与兴致盎然的莫衣形成鲜明对比,萧瑟百无聊赖的微笑下尽是捉摸不透的阴沉。

  “萧瑟好像换了个内芯,别是被鬼差勾魂夺魄了吧?”雷无桀后知后觉地凑到唐莲身边,恨不得十指全塞口中大嚼特嚼,“hia    hia   hia   好恐怖,我快冻死了……”

  

  唐莲福至心灵地晃晃无心:“你那劳什子秘术心魔引真的没教出岔子?”

  

  尚在领悟佛法六通的无心难得卡了壳:“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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